千栋被拆除多年的“强别墅”野蛮侵蚀济南泉水保护区

济南南部山区位于泰山，是济南重要的生态涵养区和水源涵养区，也是济南泉域地下水的主要补给源。一段时间以来，“都市人”涌入南部山区修建别墅，数量惊人的“私家花园”形成了广泛而全面的侵蚀趋势，导致地面硬化急剧增加，大规模地下水补给区遭到破坏，对济南泉水持续涌入构成潜在威胁。

在中央环保督察组的持续督导下，2017年以来，济南南部山区掀起了一场“拆迁风暴”。003010记者调查发现，4年来，该区仅拆除部分违规别墅，数千栋违规别墅保持原样，部分新建别墅项目仍在大张旗鼓建设中。

前不久，中央第二环保督察组向山东省汇报了检查情况，指出了济南泉域保护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与之密不可分的济南南部山区生态状况备受关注。

非法别墅几乎“无处不在”

泉水是济南的城市符号和文化符号。随着地下水位下降，趵突泉、黑虎泉等名泉被多次断流。要实现济南水生态文明的可持续发展，保持春季大赛的奇观，关键在于为济南南部山区提供生态支撑。

济南南部山区每年为济南泉域补充岩溶地下水2亿立方米，是城市生产生活的主要水源。该区域于2001年被列入省级生态功能保护区，2008年被列入省级重点生态功能保护区。省里明确规定城市人口要严格南迁，严格限制南方山区的各类开发建设活动。

然而，这些规定被建造别墅的热潮打破了。南部山区有很多别墅。记者沿着317省道从中公到西营，沿着103省道从中公到六部。公路两旁的山坡上不时出现别墅。这些优雅的别墅大多是两三层的独栋建筑，或分散或支离破碎，是通过剥山毁林、搬石、挖高填低建造而成。

据当地农民介绍，“小市民”建造的别墅在南方山区几乎随处可见。集太高速金秀川出口附近的付家峪村只有46户村民。但由于地形狭窄，“镇民”插手挖山造别墅18栋。记者发现，私家别墅不仅“微进村”，还大胆突破山东省划定的生态保护红线，抢占了南部山区的生态“绝版资源”。

被列入《国家重要饮用水源名录》的卧虎山水库和金秀川水库，不仅是济南市饮用水的两个“大水箱”，还承担着济南泉域重点渗漏带补水保泉的重要任务。这两座水库，加上从上游向它们输水的黄巢水库，以及南部山区几座主要水库的周边地区，都被别墅侵蚀。

记者走进卧虎山水库西南侧的杨二村时，看到高大的山形形象被剃成了一个“阴阳头”:一边是大规模挖掘形成的缓坡，另一边是密密麻麻的树木；380多栋别墅呈梯形从山脚延伸到山腰。从远处看，他们一排接一排。周围的山被削骨逼仄后，崖壁破碎，岩石裸露。

金秀川水库周边也有很多别墅。在黄前峪村西北侧的“金谷”里，一座巨大的山被挖得面目全非，根据山的情况，一步一步地建了两栋别墅，12栋别墅所在的山

记者发现，位于南部山区腹地的一些重点渗漏带也被别墅项目侵蚀。在路泉——钱家庄重点渗漏带所在的钱家庄村，渗漏带防护带内建有60多栋别墅。在兴隆——土房重点渗漏带，在渗漏带保护区内建设由170多栋别墅组成的金鸡岭别墅区；在御府河重点渗漏区，渗漏区保护带分布有卧虎泉别墅、世纪公园等100多栋别墅。

此外，记者还在长清区、平阴县的山区发现了一些属于“济南南部山区”的违规别墅。

济南南部山区以石灰岩山地为主，土壤贫瘠，植被稀疏。一旦遭到破坏，恢复极其缓慢，因此一直是济南乃至山东省生态建设的难点地区。据山东省生态环境规划研究院专家介绍，济南南部山区生态中度敏感区和高度敏感区占全区总面积的一半以上，主要分布在高差波动较大的地区，如卧虎山水库、锦绣川水库、三川河流域等。

由于地形条件的限制，南方山区的别墅大多需要通过削坡、填沟、整地、堆放护坡等方式建造，有些别墅往往需要修建一两公里的蜿蜒道路。大量施工填挖导致植被破坏，基岩大面积裸露，永久硬化区严重削弱了地表径流的入渗功能。记者看到，有的地方“一栋别墅糟蹋半座山”，在许多山脚下，赫然竖立着“济南护山宣传牌”。

面对遍地开花的别墅建筑，当地农民向本报记者感叹：长树的速度赶不上“长”别墅。这些别墅背后的主人是谁？

据了解，济南南部山区数千栋违法别墅绝大多数是2003年至2015年国家“别墅禁售令”发布后修建的。2017年5月，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负责人在一次会议上透露，“在南部山区建别墅非富即贵”，涉及“社会各界名人、企业家、艺术家”。当地不少村民告诉记者，这些别墅的主人“第一眼看上去就像干部”。

记者看到，在距卧虎山水库西南岸300-400米的山脚下，刚刚建成4栋豪华独栋别墅，“星空民俗”的招牌已经挂上。每栋别墅每晚租金5000元，主人是一家教育公司的老板周。在济南七十二泉之一“龙门泉”的发源地龙门山，半山腰有一个巨大的开发建设场地，有4

栋别墅已经建成，还有一栋建筑面积近2000平方米的二层楼房，其开发者为济南一公司董事长李某；锦绣川水库以北不足三公里处的潘家场村，有一处由近30栋别墅组成的“潘家新村”，其开发者系来自济南的一名临朐县籍老板；锦绣川水库北岸一处别墅群有十几栋豪华别墅，其主人为一企业老板马某。

另据当地村民称，钱家庄村西南侧卧龙山北坡上的12栋别墅，主人为省市体育系统干部；在青杨峪村的8栋豪华别墅的主人来自邮政系统；在九顶塔民族风情园附近的李家塘村，18栋别墅主人来自教育系统和邮电系统；位于锦绣川水库西北侧的数十栋豪华别墅和住宅楼，主人中有省民政厅干部；锦绣川水库北岸十几栋别墅距离水库仅二三十米，其主人不乏省市机关事业单位干部；在西营村的10栋别墅的主人来自某大型炼油厂……

据介绍，“城里人”以各种名义到南部山区买地和租地，这些地块中有少量农民宅基地，主要是山林地、果园地和耕地。

国家有关文件明确规定，“农民的住宅不得向城市居民出售，也不得批准城市居民占用农民集体土地建住宅，有关部门不得为违法建造和购买的住宅发放土地使用证”；《济南市违建别墅问题清查整治专项行动实施方案》显示，清查范围包括地方政府违法违规审批、越权审批的违建别墅，整治重点区域包括生态功能保护区和饮用水水源保护区。

当地知情人士对记者说，一些“城里人”修建的别墅，有的就建在地方政府部门眼皮底下，不仅区执法人员上门查过，市里的人也曾来村里调查，有的前前后后查了三四次，但明面上都“合法”。记者站在南部山区综合执法局大楼上，清楚地看见锦绣川水库北岸几处建成多年的违建别墅群。

违建别墅“屡拆不尽、边拆边建”

据介绍，在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及“回头看”、第二轮中央环保督察过程中，济南南部山区违建别墅问题被重点交办。2017年5月，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负责人公开表示：“对违建别墅断水断电”“漫山遍野的别墅，要变成漫山遍野的拆迁队伍”。2020年3月，济南南部山区党工委负责人表示，对违建别墅始终坚持“零容忍”、摸查“全覆盖”、拆除“无禁区”，做到“有违必治、有增必拆”，重点区域违建别墅问题要在当年4月底前“清零”。

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向山东转办的举报件中，有多件涉及卧虎山水库周边违建问题。2018年济南市有关部门对外称，卧虎山水库北岸“画家村”违建别墅已全部拆除。2020年9月，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宣布，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整改完成率100%。但记者实地调查发现，被拆除的只是位于卧虎山水库一级水源保护区内“画家村”一村、二村35栋别墅，与该水库仅一条公路之隔、被划入二级水源保护区的“画家村”三村20多套别墅至今毫发无损。

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相关通报称，自2017年5月至2020年9月，先后拆除各类违建6871处、423万平方米。而记者查阅南部山区2017年以来上报济南市建立的拆违任务台账，发现拆除对象基本都为违建的平房、厂房和临时搭建的农家乐、养殖房、厂房式大棚等，纳入拆除台账的违建别墅寥寥无几。

当地一些干部群众说，济南南部山区三年多来拆除的别墅，只是违建别墅的“冰山一角”，大量别墅被网开一面。据记者调查，2019年8月，南部山区拆除位于东泉泸村波罗峪的39栋违建别墅，而在与波罗峪一山之隔的天井峪村，不仅先期建成的20套独栋别墅安然无恙，而且有80栋新的别墅项目正在加紧建设中，现场运送建筑材料的车辆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清理整治济南金鸡岭别墅区，为第一轮中央环保督察重点交办件，却历经多次整治而“拆不动”。据记者调查，该别墅区百余栋别墅至今仍像一块巨大的膏药贴在苍翠山体上；这片别墅有的已改为私人会所，有的正在进行改扩建；当初拆违的通知和通告在别墅院墙上还依稀可辨。此外，位于黄钱峪村西北侧山腰上的20余栋别墅历经两轮拆违都纹丝不动、不了了之；黄巢水库附近一处建筑面积1000多平方米的别墅仅被拆掉围墙、移走院内树木，在2021年又恢复原样。

两轮中央环保督察转办件和边督边改涉及济南市办理情况公示中，南部山区管委会对违建别墅的核查意见多为“有集体土地使用证”、“有镇建委核发的选址意见书”、“有土地使用证”、“有村镇规划选址意见书”和“有农村建房使用宅基地批准通知书”以及“现场未发现破坏生态问题”，“未发现破坏山体行为”等。记者向济南南部山区规划发展局负责此项工作的李达勇主任了解违建别墅破坏山体及修复情况，李表示“不清楚”。

在“城里人”违建别墅屡禁不止的同时，当地一些村干部和先富村民群起仿效，挖山砍树兴建别墅形成风气。记者在小佛寺村、于科村、潘家场村、西泉泸村等30多个村看到，一部分村里人兴建的别墅动辄占地四五亩、建筑面积上千平方米，不少别墅建筑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宛如宫殿，有的甚至一人建起四五栋豪华别墅，将山涧溪流也圈入别墅院内。

济南南部山区管委会下辖五个街道办。南部山区综合执法局执法大队大队长宋卫明对记者说，正在向市级申报四个“无违建街（镇）”。当地一些人士对此表示，应付式的选择性整改，导致辖区内大量违建别墅被排除在清查整治之外，存量如此巨大却急于报捷和销号，无异于替违建别墅“洗白”放行。